面具之下

更衣室的灯光下，那副黑色防护面具静静躺在储物柜里，像一只收敛了羽翼的夜鸟。科比·布莱恩特的手指抚过它的边缘——冰冷的聚碳酸酯材质，却即将成为他面容的一部分。鼻梁骨折裂的疼痛还在隐隐发作，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另一种灼热：对今晚比赛的渴望。

“真的要戴这个上场？”队医最后一次确认。

科比没有回答，只是将面具缓缓扣在脸上。世界忽然被框定在一个有限的视野里，呼吸声在狭小空间里被放大，变得粗重而陌生。他眨了眨眼，适应着这种被包裹的感觉。这不是第一次，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

当球员通道的尽头涌入场馆的喧嚣时，面具下的科比深吸了一口气。球迷的欢呼、对手的打量、地板的反光——一切都隔着某种透明的隔阂。但奇妙的是，当篮球入手的那一刻，隔阂消失了。

面具没有成为阻碍，反而成了过滤器。它滤掉了多余的干扰，让世界的噪音变得模糊，只留下篮球撞击地板的节奏、鞋底摩擦的尖啸、自己心跳的鼓点。每一次变向，面具边缘会微微擦过颧骨；每一次呼吸，热气在封闭空间里形成薄雾。但这些不适都在强化一种感觉：此刻，篮球是唯一真实的存在。

第四节最后两分钟，比分胶着。科比在三分线外接球，面具后的眼睛扫过计时器。防守者贴得很近，能看见对方眼中映出的黑色面具。一个假动作，后撤步，起跳——视野随着身体上升，篮筐在面具的上沿框里变得清晰无比。

球出手的瞬间，他忽然觉得，这副面具像第二层皮肤，或者说，像终于显形的骨骼。

终场哨响时，汗珠顺着面具边缘滴落。有记者挤过来问戴面具比赛的感觉。科比想了想：“它让我记住——无论脸上戴着什么，我始终是那个需要把球投进篮筐的人。”

更衣室里，他摘下面具。脸上留下红色的压痕，像某种勋章。镜子里的人疲惫却清醒。他忽然明白：最好的面具从来不是戴在脸上的，而是长在骨子里的。那副黑色护具终会被取下，但有些东西，一旦戴上，就再也不会摘下来。